以前文章《數學不好是什麼原因?》提到,我們人類在做數學計算的時候,主要是靠「背的」,除了少數天才能靠直覺「看到」解答。
也就是說,我們常人在算數學時,主要是靠這一生所記住的公式、套路來把所有題目轉換成最簡單的加減乘除,通常數學再爛的人都可以記住個位數的加減乘除,所以日常買東西沒問題,但因為數學爛的人能記住的公式太少,所以沒辦法算中學以上的題目,即使能應付升學考試,也都是考完後就忘光。
那為什麼有些人擅長數理,有些人則不擅長呢?
請注意,並非不擅長數理的人就擅長文科,之所以很多人去選文科只是因為「沒別的可選了」,高中並沒有給你什麼「電玩科」或「指甲彩繪科」這種,只剩文科給你選。
《數學不好是什麼原因?》裡另外提到,我們人類有兩種數學使用方式,一種是「直覺式」,就是一顆棒球飛過來,你可能伸手一接就接到了,這是直覺計算球的飛行位置。
但要你去寫出這個球的飛行運動公式,你一定要是擅長數理的人才可能,這我們稱為「反推公式式」,你必須要有這個球的各種數據、距離,加上有其他數學基礎,才可能尋找到相關公式。
直覺式 VS 反推公式
我們人腦在面對這個世界也是一樣,一種是直覺式,一種是反推公式式。
直覺式很好理解,所有動物都有直覺式反應,也就是走路能判斷地形、遇到陌生動物要驚慌逃跑、發現環境背景有些微的晃動就警覺,如果沒有這種能力就會掉下懸崖或被獅子吃掉,或被悄悄靠近的攻擊者襲擊。
人類的直覺比動物又更複雜一點,我們能去做的事情更多,包括騎車開車、認字認人、或人際互動、客套寒暄等等,這些都是你不需要去花時間思考就能馬上做出反應的。
這種動物直覺式的腦部運作,是讓你基本求生、日常生活所使用,所以你不需要去計算天空亮度或藍天比例才知道今天是不是晴天,而是你一看過去,就知道今天天氣是什麼。
直覺式思維能應用的事物,跟你的所處環境有關,如果你的世界沒有獅子老虎,那你就不會發展出這種野外警覺心;或妳是千金小姐,你就不會發展出對社會險惡的危機感,因為妳的世界一直由父母保護得很好,沒有三教九流的人能接觸到妳。
但如果你家是做生意賣東西的,你從小就要知道如何跟陌生人應對、判斷對方反應,這就會變成你的直覺。
而「反推公式」有兩層意涵,一種是我們說的,把世界裡面的物體運作反推去找出數學公式,但這只有數理專家或天才能辦得到。
另一種是把我們陌生的東西給拆解成腦子能理解的學習的,通俗的說法叫「探求原理」或「尋找通則」,當你能知道一件事情的各種原理或通則後,表示你對這個項目有一定的了解。
比方「商品要低價販售嗎?」這個問題,同一樣商品,有些人就是可以賣得比別人貴還賣得掉,但這違背了我們的直覺,因為我們總覺得降價才有效,可是當你去研究,會發現有好多種情況可以讓同樣的商品賣得比別人貴,這個探究過程就是反推公式、尋找原理。
當你找到了答案,這個答案就變成你的公式,你以後就不用再去想,而是可以直接使用。
比方前面問題的一個答案是:
「因為這個東西是我喜歡的人在賣,所以他賣高價我也買~」
對吧?粉絲買偶像東西才不管貴不貴,當我們學到世界上有這種現象時,就可以把這個原理內建到直覺思維裡。
種種跟我們直覺相違背的通則建構了經濟學、行為學等專門知識,而整個社會則靠這些不斷更新的知識來進化。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反推公式的能力或渴望,因為「探求原理」的過程很繁瑣、疲累,要花費大量的腦力跟時間,都需要極大的「需求」跟「定力」才能達成,相反地,直覺式思維是「所見即所得」,你看到一個東西,腦中馬上有了答案、有了經驗結論,於是就馬上快速反應。
那關鍵來了,我們活在這世界上可不可以只用直覺式思維來面對呢?
不行。
原因是,我們多數人的渴望、喜好已經被社會給精緻化。
你不會只滿足於最簡單的人事物,你會想找好的對象、使用好的用品,但這些好東西、精緻的東西無法靠直覺式的行為就能輕易獲取。
比方讓你去當大公司主管,可以嗎?不行,因為你平常只是愛講話、大吼大叫,但當公司主管,你要了解組織架構、部門互動等等的一堆東西,靠直覺什麼也管不了。
或男生下載交友軟體,跟所有漂亮女生認真講話,這樣就能追到任何一個嗎?不行,因為你根本不懂她們的類型,也就不知道如何討好。光靠直覺沒有用,要靠大量的知識、經驗。
直覺思維所能對應的現實面涵蓋太少了,很多看似必然的現象並不是真的社會運轉方式,比方我們都聽過一句話叫做「做自己」,聽起來好像是「獨立自主、堅持自我」?
但現實中由於要符合其他人的喜好或期待才能得到發展機會,所以只做自己的結果就是在職場、感情上都摔得死去活來,等終於靜下來觀察,才發現社會上的絕大多數人居然都是在「做別人」而活得有聲有色時,我們早已錯過人生的黃金時期。
人類社會裡面有大量的反直覺行為、反直覺現象存在,所以一個探求原理的能力越低,那他就只能在越底層邊緣或不花腦子的地方才能生存。
既然直覺式思考的適用性沒有那麼高,那為什麼我們遇到一個新狀況時,不會馬上想:「咦!這是怎麼回事,讓我好好分析探究一下吧。」為什麼沒有這樣呢?
因為「直覺反應」會讓人有愉悅感,而「探究原理」沒有。
任何事物只要能產生愉悅感,就會影響人類的抉擇。
最簡單的例子,一顆棒球飛過來,你看到後瞬間側個身閃過,你腦子馬上會產生:「呼~好險,還好我反應快,運動神經還算不錯,哈哈,看來我也不是簡單的人啊!」
這一串正面感受會持續一段時間,所以等於是你快樂了一段時間,但你絕對不會花一個月回家研究「拋物線運動軌跡」,然後希望下次閃躲得更精準,不會,因為看書查找、問專家、學數學,都非常耗費時間跟腦力,你不會有這種動機。
這也是為什麼直銷公司總要辦各種成果大會,而不是發一百本行銷書叫大家回去K,再去各公司累積銷售經驗。因為直銷公司要讓會員頻繁處在「成功者多!有拼就會贏!」的環境裡培養直覺反應,讓你認同「交入會費、賣產品才能賺快錢」,而不是回去研究銷售心理學。
但你想想,如果這種「直覺」是對的話,那直銷會員可以馬上轉戰房地產、保險等領域吧,因為同一個氣勢,理論上應該也可以用其他產業不是嗎?
但當你開始探究原理,你就會知道,要當成功的直銷人員,真正要的不是那股拼勁跟直覺,而是要能辨認出足夠的潛在下線會員,而不是那些氣勢或「給自己一次機會」這種空話。
要能反推、理解一個社會現象或商業現象,需要看很多書、涉獵很多領域、花費很多時間跟眼力、腦力學習,而這些過程本身是不讓人產生愉悅感的,愛研究事物的人都是去「外加」別的層面的愉悅,比方覺得「擴充知識好開心」或「鑽研這些以後可以賺錢」或「我比其他人又多懂一點了」的滿足。
這樣講看起來好像把愛學習的人都貶低了,但現實中,沒有人會「懂一堆東西」而沒有驕傲感或優越感的,多多少少都有。
所以影響我們是一個直覺思考的人或是一個能探究原理的人的關鍵是什麼?
主要就是你體質上能不能在「探究原理」上找到愉悅感,當你沒有這種愉悅,或看書會頭暈、或定不下心,那你就很難做深入的思考跟學習。
有些人會問:「不對啊!假設我看不了書、定不下來,那我來個『碎片化學習』呢?比方看影片、聽書?」
這樣的學習方式效率很低,主要是因為「聽書、看影片」這個動作是屬於直覺式動作,你看影片或聽書,覺得「有人在講話,真棒!」但你的感官依然可以同時接受別的東西,你可以滑手機、看路人、擦擦眼鏡之類,你的整個注意力是分散的,最後得到的就是碎片知識,不是不能用,只是效率低很多。
之所以書本、筆記本這些紙本工具仍存在,就是因為這些學習媒介的攤開有利於我們去反推公式的學習。
即使iPad或電子書可以做筆記、查找,但我們在反推公式、尋找脈絡或關聯時,我們仍需要把各種東西攤開來看,然後自己去重新排列、增減內容,所以理想的狀態是,如果你要用平板器材,那你要用多個平板互相搭配比較有效果,甚至再弄個大螢幕或白版,可以貼滿便利貼。
直覺思考跟探究原理在生活裡沒有很明顯的界線,因為合理的做法是:把探究出來的原理、公式,大量記住,變成直覺反應。
但就像學開車,有些人開一開,就能歸納出停車、倒車的角度,往後就不用想,隨便都能操控汽車。
可是有些人卻歸納不出來任何角度,一輩子倒車、停車都要去嘗試好多角度,等於每次都在重新學習,但卻又學不起來。
各種領域裡越深入的知識,通常越需要你花時間才能學會,因為公式和原理會隨著深入而越來越多,每一樣都是你接下來去學新東西的基礎。
但大家很容易忽略的就是,即便不談專業,也有太多生活必需的概念,不但不能用直覺去理解,還需要很長時間的學習跟練習才能掌握,包括我們最在乎的「家庭互動、異性互動」,我們用直覺是無法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喜歡什麼的,更別說瞭解他們的內心世界,所以幾乎人人都會出問題。
少數沒什麼問題的人多半是運氣好,所以遇到了渴望跟思維都比較單純的對象或家人,那這種人都是無法教導其他人的,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能人生順遂的,所以就算去開課也都專教一些錯誤的東西。(注釋1:婚禮致詞)
只是因為用經驗跟直覺去看待世界太輕鬆,加上現代社會是以「觸發你直覺愉悅」來刺激你花錢的環境,所以各種需要花時間的東西,市面上都有懶人包或雞湯語錄,也就讓人多走冤枉路。
很多事情只要你能把邏輯正確排列出來,就能加快找到答案。
比方小孩多半不喜歡跟老人、長輩相處,因為無話可聊,並不是小孩不孝或孤僻。那當你理解這個因果時,要解決這問題就很容易,就是小孩去找爺爺奶奶時,爺爺奶奶就發個紅包說:「來,給你五千元去買文具喔!」
下次小朋友出席率就會極高,這種方式正確、好用,大人既不用當守財奴,小孩也贏在起跑點,不過能明白這點的人很少。
而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是,由於「直覺環境」跟「因果關係」可以人為塑造,所以當我們走進了錯誤或非真正邏輯的思維架構裡面時,我們很容易就把那一整套當作是世界的正解,這部分以後再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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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
婚禮上總會有一些長者致詞,但這些人講出來的東西常常沒有何參考性,什麼「夫妻多禮讓、老公要聽老婆的話、老公要主動道歉或做家事」之類,這種內容只適用某一些人的某一些思維下的某一段沒有外在干擾的人生。
多數人直接照做的話鐵死,因為有無數夫妻不屬於「正常婚姻」,比方男生硬娶不愛的人,或女生瘋狂想婚而嫁,開頭已經走偏,再套上罐頭答案,結局百分百無法幸福。
這也是為什麼愛看語錄、罐頭雞湯的人通常都有感情問題或人生難關,因為這類所謂的「語錄」只是在觸動人的「直覺愉悅反應」,前面講過,直覺思維可以幫助我們日常閱讀更順暢,所以當你看到一句:
「你必須要非常費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你腦中直覺感到:「哇!沒錯,前後對稱!邏輯正確!是一句好格言啊!」而覺得開心。
但如果你用非直覺思考就會發現:「不對啊?這句話不是前後講一樣的東西嗎?」
然後感受到浪費時間的不悅,幾次之後你就不會想再去看這類東西。
所以,這句語錄後來流傳的是改編過的版本:
「妳必須要非常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明明只是換了一個詞,卻讓很多人覺得:「沒錯!前後呼應!道出了某種因果大秘密!太棒了!好格言!好佳句!」而沈浸不已。
那這種人就會很喜歡看語錄或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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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照是電影《雨人》(Rain Man, 1988)
照片中右邊是達斯汀霍夫曼,在片中他是一個自閉症但數學能力超強的人,他是屬於我們在《數學不好是什麼原因?》裡面提到的天才,可以直覺調動運算本能並提取答案的人,他的腦子可以在看到大量數字、數量的東西時,就馬上知道這裡面的總數或各種計算答案,這對他來說是直覺,但因為他的社交能力很弱,所以他即使有這種能力也不能在社會上運用,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這是一部經典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