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郎的哲學：不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

日劇《孤獨的美食家》裡有一句名言：「不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 

言下之意是，只有主角「井之頭五郎」不受這些拘束，但我們其他人都要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

來看看我們大家所受到的拘束吧！

「時間」的拘束主要是「工作」的時間不自由，要按照公司的規定進出、待在某個地方，而如果有家庭的人，下班後也有固定的時間來處理家庭事務，不能隨便亂跑。

「社會」的拘束主要是「人際」與「文化」的拘束，就是我們要在乎別人的眼光看法，被自身文化的價值觀及習俗給影響，也因此，在同一個文化環境裡面，多數人面對的大小問題其實是類似的，爸媽都希望小孩功課好、女生也都有婆媳問題。

華人的背景文化受到了風水禁忌、長幼秩序的規範。而現時文化則是「買房的渴望」，房價主導了大多數人的想法及行為。

買房除了「自住收租，漲價歸孫」這種普遍的觀點外，華人買房還有一種潛在心態是為了「躲」，躲避原本的家庭、躲避原本的環境。

父母感情不好，每天吵架打鬧；生活環境不好，不論城市鄉下都混亂無序，導致很多人都覺得：「如果有了自己的家，那就可以佈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了吧！」這樣從混亂的街上走進自己的家中，就會有一種安心感。

但有了自己的居處以後，大家又會擔心風水、禁忌、顏色，於是放眼望去，華人的家不但長得都是同一種樣子，連顏色也都是灰灰白白的。

即使有了工作、有了房子，華人仍然會繼續替小孩擔心，覺得「要幫小孩報名補習還要幫小孩也存一個房子啊，不然房價這麼高怎麼辦？」

房價每年百萬百萬地漲，但薪水連十萬十萬地漲都沒有，既然蓋房利潤高、營建成本低，那為什麼其他工作的利潤不能拉高呢？為什麼其他人的收入不能提升呢？

如果都相應對等的話，人們才能去正常買房子、正常生活啊！

這不能說什麼：「所以大家一定要拼命往上爬，當個高階主管或老闆！」或「去當機師或千萬業務！」這種論調。

因為這個世界並不是只由高階主管、高空飛行的人們所構成的，如果全部的人都是高階主管，那請問誰要去蓋大樓？誰要去修電梯？誰要去送貨或種菜？

於是台灣「低薪」的話題出來了，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見解主張，有人說是代工太多，有人說是大學生太多，有人說是產業太落後，有人說是努力程度不夠，等等的。

但不論從任何一個角度切入，你都會發現每個原因都互相影響而變成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也就是不論你去減少大學生、減少代工業，產業拼命升級、員工加倍努力，提高底薪、增加假期，低薪的問題仍然會被「破解」。

最終整個社會仍有方法來讓低薪固定，然後物價依然上漲，房價依然飆升。

房價每上漲幾年，就會因為某個新政策出籠而降溫一下下，然後繼續加溫，乍看好像某種景氣循環，但實際上卻是，當房價上漲五百萬以後，你的存款連增加五十萬都沒有，於是賣房的人還是賺到錢了，建商也賺到錢了，科技老貴也賺到錢了，但其他人依然載浮載沉。

那到底，大家怎麼樣才能提高收入呢？而如果全部財產都投入房價，那又要怎麼樣能提升生活品質呢？又有誰能負責改變市容、改變台灣環境呢？

呼，我的天。

其實每次討論這些問題，都有一個隱性前提，就是我們原本都想要「讓大眾能均富」。

讓大家有個房子住、有點錢去消費，或讓大家都能享有一些生活品質，對吧？

我們是這樣希望的，但你不要忘記，同一時間，也有一大群人「不在乎大家有沒有房子住、不想要錢流到別的產業、不想管什麼台灣生活品質」，也就是極致的自私。這很像正反勢力在對抗，那到底，我們又該站在哪一方呢？

討論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先看看所謂的遊戲規則。

理論上，如果有一家建商的利潤拉得很高，那我們應該可以拒絕購買，轉去跟比較正常的建商買房子。

但如果，所有建商都同時把利潤拉很高呢？那理應大家都不要買，就像是如果所有汽車都賣八百萬、一個大麥克八千塊，大家才不會買單，對吧？

可是現況是，對於房價，大家都接受了，而且！連新大樓旁邊的四十年老屋漏水公寓也直接漲價一千萬，這對嗎？

如果你是一個四十年公寓，又漏水、又殘破、又沒電梯、又有惡鄰居、還有違建跟消防安全問題，那你就是應該是一個「破舊老屋的價格」，只能貶值，怎麼還能加價幾百萬去賣呢？

而大家，怎麼會又都接受了呢？不但買了傾圮崩解的老屋，還要把畢生積蓄都交出去？還要把每個月收入拿去還貸款？

這這這…？

所以我們目前的遊戲規則是「賣房的積分多」、「普遍的收入低」、「沒人解決這些問題」。

那該怎麼辦？

回顧一下華人現況吧，我們從小被教育要好好念書，但念的東西是以升學考試為主，而不是實用性為主，所以舉凡音樂、藝術、工藝、編碼、創作，都只能靠你個人的興趣，或等你上大學、出社會後才接觸，也就是比國外起步晚十年以上，也因此我們在這類領域，沒有辦法像國外有那樣的成就。（注釋1：晚起步）

唸書畢業後，低薪的工作讓我們在「日常開支、娛樂旅遊、進修投資、買車買房」中間難以抉擇。

如果你想要跟朋友一樣，每年出國旅遊三、四次，就沒辦法存錢買房；如果你要買房，就要縮衣節食、少玩樂、少社交。

而其他的生活層面，我們在乎黃道吉日、在乎傳統規範，雖然這些習俗規範沒有科學依據、沒有實際影響，但大家還是不敢違背。

我們在乎面子又愛跟旁人比較。其他人買什麼車、嫁什麼老公、小孩上什麼學校、放假去哪裡玩，我們都在心裡有各種評比。

然後我們怕被遺落、有資訊恐慌。最近在流行什麼電影、流行什麼話題、用什麼詞彙、排什麼隊，我們都想要趕上一波。

而為了在臉書上、在社群網站上能被大家接受，我們常常還要被迫去「假裝喜歡」一些我們根本不喜歡的人事物，我們努力表現出自己是溫和、友善、世界大同的模樣。（注釋2：假面）

然後，我們為了賺錢、為了貸款，而放棄很多「同等收入國家」的生活水平，我們買一戶房子，其他國家的人可以買三戶、四戶，但他們不用買這麼多，而是可以把那些錢拿去陪小孩玩、可以買好用的傢俱家電、可以去創業投資、可以去世界探險。（注釋3：台灣房價世界最高）

最後，我們為了賺錢、為了貸款，我們也把「思維」轉變成「功利腦」而失去了對其他東西、新東西的好奇。

很多人跟別人互動不再是因為對方有趣，而是因為對方有錢，而渴望被拉入那個圈子。

我們錯過了體驗、錯過了戀情、錯過了陪伴、錯過了很多很多原本能讓自己開心的東西，人生裡，我們不知不覺受到了成千上萬的拘束跟阻礙。
也因此，五郎的生活哲學「不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雖然看似很簡單一句話，但卻可能是世界上最難達到的人生抉擇。

我們來看看五郎的生活吧：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就是幫客戶「找一些進口小雜貨」，比方客戶要一個歐洲的咖啡杯、要一個有藝術氣息的小茶杯，或什麼小裝飾品、小項鍊等等的，他就去買來、親自帶去給客戶。

他並不是以饕客的身份在四處尋找美食，而是工作往返的空擋去四處嚐鮮，平均每天至少都吃兩家餐廳或小店，每餐的消費金額是900元台幣上下。

他有一個小辦公室，沒有其他員工或同事，出門是開車或搭電車、搭新幹線，平均每天約訪一個客戶，偶爾也會搭機去國外出差，比方他就來過台灣兩次。

每次跟客戶見面的時間都在半小時以內，除了簡單的閒聊，客戶跟他介紹任何其他娛樂，他都沒興趣。跟客戶碰面以外的時間就都在閒逛或找東西吃。

總體來說，他享受在日本的街頭四處走動、尋找平民美食，並由於客戶對他的信任，所以即使他的營業額是平均每天只賣出一個杯子，也足以支撐他的生活開銷、交通費、辦公室租金、歐洲房車的車貸。

他沒有家人，又是自己工作、自己約客戶，所以時間上非常自由，可以在平日的白天去吃餐廳，而不用人擠人，他也不喜歡跟別人併桌。

因為他曾在巴黎住過，也喜歡歐洲生活，又從事進口歐洲的商品，所以他的思維比已經西化的日本人更自由一點，他的日常穿著跟日用品完全是自己的一套，不用去管別人的比較眼光，更不用管其他人在社會上耍什麼派頭，徹底做到「不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

這不禁讓我們思考：

如果，你要按照台灣的遊戲規則走，結局幾乎是固定的，就是活的很累。而活的開不開心，完全看你的家人跟你關係好不好，如果你跟原生家庭越好，你越容易接受整個社會給你的拘束跟規範，因為家庭會一直扮演你的避風港跟宣洩的出口，而讓你不會爆發、不會想改革。（注釋4：穩定的社會）

但如果你運氣不好呢？如果你並不是什麼模範家庭的小孩怎麼辦？如果你對大家追捧的主流事物很無感怎麼辦？如果你對客套社交、應酬八卦都很無感怎麼辦？

要微笑假裝沒事嗎？

要跟社會規則硬碰硬嗎？

要乖乖地雙手奉上一切給房價嗎？

還是能學五郎，

乾脆就「不要受時間與社會的拘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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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某些領域比國外起步晚十年以上

許多創作性領域，比方做音樂、拍電影這些，如果等你18歲考上大學以後再來學就已經太晚了。除了要花時間從頭累積，等你終於學會技術後，還要有機會能進入相關領域、知道如何尋找製作團隊、資金，甚至自己本身要有能力能整合資源，這比許多創業還難。

這也形成一種弔詭，如果你很年輕時就想去學習，但在台灣卻沒有接觸管道。等成年後開始學習，又變成是大叔做夢。等真正要去圓夢時，可能都已經四、五十歲了，而且此時還僅僅只能製作初階、基本的東西，要真的能創作出好的成品，可能要到五、六十歲，那時再去找人投資你，基本上就不可能。

注釋2：被迫假裝喜歡假面的人

由於華人喜歡公眾名人是「溫馨」類型，所以許多公眾人物會用假溫和、假好人的方式來吸引大眾，雖然社會上仍有許多人可以看出這種人是在假裝好人，但又怕「說出這個人有問題，會讓其他人不喜歡我們」，所以都要等這些假好人出包後，大家才會發現說：「原來！他居然有這一面！真是人設崩壞啊！」

但實際情況是，早就有非常多人都能看出來或感受到。

注釋3：「房價文化」

按世界其他各國狀態來看台灣，台灣的工資理應是比現在高2~4倍，或者房價是現在的一半以上。

同時，台灣的營建成本是發達國家中最低的，但房價卻是那些國的2~4倍，也就是建商低成本但賣高房價，連帶老屋一起漲高價，都是因為台灣人「再貴也願意買」，形成了今天台灣的遊戲規則以及「房價文化」，大眾的許多行為模式都被房價影響。

這部分數據請再參閱《住不起的台灣：中》一文，台灣的房價高、人民收入低、營建成本低、建商利潤高，是目前確定的鐵則。

注釋4：穩定的社會力量

管理一個國家最理想的就是「內部人民的互動安定」，不只是自由民主國家，極權國家更是希望如此，因為極權國家有更高壓的管制、限制，所以當人們每天被限制言論、限制行為而很煩躁、很痛苦的時候，很容易情緒被引爆。

而最容易穩定人們的力量就是「家庭安好」，只要家庭安好，人們就不會想起來造反、不至於奮不顧身地去做什麼衝動的事。

想反地，如果一個國家有許多「不顧一切」的亡命之徒，那對於許多事情的容忍度就會很低了。